温。

君无戏言

“…已至蓬莱，却遇神仙发怒，不准我们靠岸，只得返回。”

“究其原因，可了不得！”

“——六十童男一半破了戒，六十童女一半破了身！带着一团腥风之气，难怪神仙不让上岸…”

那徐福兄弟二人你唱我和，活脱脱生了副耍猴像，用牛皮将那群王公大臣耍得面色惊怔，叽喳喧哗。

李斯在这大河涛浪也压不下的闹人吵嚷中，终于停下与我的争辩，遥视那方，神色不阴又不阳，只发了声笑。我知他笑什么，也明了他笑给谁听，却只道：“大河祭祀已成，他们说闹些无妨。”

静默半晌，李斯口唤吾王，却难得的有些犹豫。我饶有兴味细看他面上疑虑，心道，忍了那么久，今日可算是憋不住了。

“王上……当真信世有长生不老药？”

我未立即答复，只负手看向那群热闹的人，目光一一划过各族权贵发亮的眼，其中不掩的贪婪令人满意。

“李斯，你看啊，看看他们——”我抬手指点，心情愉悦，“寡人信不信又重要么？有人信就够了。”

他却并未露出顿悟模样，面容无波，俯身拱手，姿态恭敬言语却略显逼人：“以药为引，解朝堂之压，王公贵族求长生便暂时无心争权，王上大才李斯知晓，但今只有一问王却未解！王，信否？”

涛声依旧，喧闹仍存，而我二人却一时寂然，河岸黄土枯枝，风含肃杀之气。他躬身不起，平日圆滑不现，身躯固执得像块顽石。我眯眼审视李斯，未治他不敬之罪却也心底不快，只好冷哼一声淡淡道：“信，怎么不信。”

“寡人不但信，还要给他六百童男童女，命他出海寻那长生不老药。”

李斯倏然抬首，惊疑不定：“王上是戏言还是诏命？”

“你说呢？”

“王上是戏言。”

我终于长笑出声，畅快道：“走！寡人带你见识见识，戏言和诏命如何互为一体。”

几步跻身那群求长生的蠢货中，摆手免了他们的礼，随意寻块大石坐下，我与徐福徐贵兄弟俩笑言：“仙山仙人之说可是真？”

“不敢欺骗王上。”这两人齐声答道。

我叫了声好，欣悦极了，“寡人想派你兄长徐福，带上六百童男，六百童女，去讨那长生不老之仙草，如何呀？”话音方落，又想起之前那腥风之言，信口再嗤笑一句，“寡人的童男童女货真价实，绝无欺诈。”

他们对视一眼，神情颇为震惊，随后大喜，叠声不止：“好！好呀！太好了！”周身众人也开始纷纷称道，喜气洋洋。

“寡人也觉甚好，如此盛事，就劳你兄弟由此乘水，先到东海与那神仙说一声，也好有个准备。”

情势陡然直下，欢快气氛瞬息凝结，而后，盼药的欢笑，看戏的冷笑，只余先前人群追捧的俩人痛哭流涕：“不！！王上！”

“先生，请！”不理会他们哀声求饶，挥手示意兵将把徐贵丢下大河，先行一步见他的蓬莱神仙。

我只需该信的人信，方士却太过贪婪，恨不能蛊惑天下。若朝中皆心念求药，又有谁人可用。

“徐福是个聪明人，此番敲打，他该醒悟了。”李斯不知何时又凑到身旁，不见喜不露悲，揣着副难猜的心肠。

我也不在意，只笑了，回首解他之前疑惑：“懂了吧，王者无戏言。”

* 梗取自《秦颂》，有改动。

   徐福徐贵兄弟，为原设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