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。

吹骸是第一生产力。

那些火焰在跳舞。明晃晃,颤悠悠,身姿翻转,半空中奔走得毫无规律可言。我终于忍不住低声评价:“一群醉鬼。”

就是这句话坏了事,它们齐刷刷看向我。火焰怎么会有眼睛,但我的确感到在被凝视。它们停下所有动作,好奇地看着不知何时闯入的外来者。我注意到有一团火焰碰了碰另外一团,这点碰触像水面的涟漪,扩散只会越来越广。

我在原地难以动弹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小东西疯狂地彼此碰触、融合,最终凝成火焰人。

火焰人脸部喷吐火舌,我由此可以勉强分辨出五官的大致位置。它跌跌撞撞走过来,张开的双臂时常有火球“吱吱”地往下掉,像只皮肉尽数腐烂的恶心丧尸。这可怕的品味令我毛骨悚然,我绷紧脸死死盯着它,意图对峙:“滚开,丑东西。”

好吧,这对火焰来说毫无作用。它原地停顿两秒,而后朝我扑过来,狠狠抱住了我。

我心生绝望,倏地惊醒。

白墙白瓷白灯光,空茫茫一片。眼前残留的灼热景象被驱赶,我真心地再次感谢房子前任主人的品味,他这装修前后只是多了一张床一盏灯的差别,正是我目前喜欢的。

习惯性忍耐不适,我揉着太阳穴坐在床头发呆。距沢田纲吉那帮小混账跑来干掉白兰已过去半个月,他们来之前我安安分分装死,装够了就兢兢业业地去千花伺候大爷,被大爷打个半死不活后还要拖着伤病的残躯越狱,为彭格列打败白兰鞍前马后劳心劳力。

不过结果总算让人满意,送白兰回归宇宙的计划圆满成功,啊,也不算成功,彭格列还是没能靠自己弄死白兰。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?打了小的,还有老的。干不过老的还想欺负小的,这不,被打到灰飞烟灭。

说实话,最后一战,从那群初代幽灵从戒指冒出来后我就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,白兰确认死掉的瞬间我略为茫然,就这样结束了?小孩子过家家呢?我镇定地送走小孩子们,和回归的大人聚首,然后和彭格列那边断掉一切联系,换位置接着恍惚。

就从那晚起,火焰就缠上了我。它们时而温顺,时而疯狂,但无一例外,梦的结局都是搂着我,将我拖回地狱。我可讨厌极了那地方,上帝能为我证明。

我私心怀疑是白兰作祟,但他怎么能因为我最辛苦就自顾自认定我功高盖主。他没本事,可以去缠沢田纲吉,那家伙最怕鬼了。有本事,和那名创建彭格列的伟大幽灵互掐去,缠着我算什么理?火焰就这样,在我最擅长的精神领域骚扰我,我觉得它肯定想要刺激我的自尊,不过我确实没法解决。

惆怅着,我只好变本加厉躲避彭格列坚持不懈的骚扰,隔半天就要换个落脚点。处理掉大boss后那些剩下的杂事,与我无干,这些黑手党就是学不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。

我扪心自问,已经相当地仁至义尽了,彭格列也不能反驳这一点。这间房子我住了五天,加上今天六天,没人骚扰。我猜彭格列放弃了,与其派人手搜索我这个反追踪专家,还不如把人全撤回去多个人手多把力。

我猜对了,但也猜漏了——还有句话叫暴风雨前的平静,沢田纲吉撤回其他人,然后暗搓搓派了个大招过来。

门铃叮叮咚咚响起来的声音很欢腾,有哪个追踪者会在荒郊野地的一栋白房子里,乖巧地按门铃?

我迅速整理仪表,这期间门铃没再响起,她知道我不喜欢那种毫无美感地催促。最后对着镜子确认一遍,我噙着笑风度翩翩开了门,拥抱我可爱的姑娘。

她在门口等了会儿,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,散发着香气的东西被她拿出来,热腾腾的牛奶和巧克力,我还看到脚边堆放的一堆菜品,真是好女孩儿。

我们默契地没有开口说来意,我侧身示意她先进去,俯身拎起大堆东西,带上门。等我从厨房出来,餐桌已被收拾好,面包被抹上沙拉酱,牛奶装在玻璃杯,巧克力倒没打开,库洛姆一贯不支持我随意的饮食习惯。

我坐下喝了口牛奶后,我们的谈话终于开始。

“您看起来不太好,骸大人。”她蹙着眉,忧心的模样。

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,我眼眶下疲惫的青色并没对她掩饰,面包在嘴里咀嚼,我保持沉默。库洛姆也不在意,眼睛盯着桌面,轻声给我描绘情况:“白……千花的首领被boss打败后,巴利安处理了六吊花。剩下的敌党群龙无首,一部分无条件投降,大多数被降服,但还有小部分死忠党不甘心,以命换命,在各处闹事……”

这些情况在白兰死掉的时候我已经预见,也知道这些绝不是重点,我若不想死,谁也不能把我送进地狱。所以我只是可有可无地听着,顺便点头以示了解。

库洛姆吧啦吧啦跟我说了一堆,我侧头看着她,突然插了句:“你跟沢田纲吉,越来越像了。”

可惜的是她没有害羞,大约是被调侃多了,已经淡然。她坚持补完最后一句话:“……boss很担心您。”

我愣了愣,诧异道:“你说什么?我前面没听清楚。”

库洛姆无奈地看了我一眼,重新补充:“boss最近感到不安,他怕您出事,您知道,彭格列首领的超直感……”她嗫嚅着,没再说下去。每当她要说的话我大概不爱听时,库洛姆就会这样欲言又止,我看着她,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,但总归不是什么善意的。

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惊醒我,我皱皱眉,收回手指,改为拿起面包片一口一口地咬。彭格列派来的人都难以捕寻我的踪迹,那些残党更不可能,就算被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,一些杂碎也伤不了我,这点大家心知肚明。那是什么让他在这样繁忙的时刻,不惜派出辛勤的库洛姆也要找到我,通知我?

是火焰。或者说,白兰。

他预见了什么,能让他如此不安?这些火焰除了梦里的折磨,还能对我造成怎样的伤害?未知的威胁终于让我心底一沉,可惜那位小公主和骑士一起化为泡沫,要不然还能找她询问情况。

面包被吃完,牛奶也凉透,我举起杯子一口喝完,冰冷液体反而带来快慰,我享受心烦意乱时的痛感。库洛姆无声看我,我知道她也有些慌乱,毕竟除了我紊乱的精神和彭格列口中的不详未来,她什么也看不到。我知道,这个时候我得给她一点光,于是我扯过纸巾擦擦嘴,露出气定神闲的笑:“我会抽空去趟彭格列。放心,不过是些小事,或许会受伤,但性命无碍。”

她依旧沉默,连配合的笑容也不肯装。女孩儿长大不好骗了……我只好也不笑,靠着椅背用手指把玩发梢,试图再想点什么好借口骗人。但我最终还是没想出来,只好实话实说:“我向你承诺,当我需要你时,你一定会死在我身前,不用担心被抛下。”

库洛姆笑了,眼睛亮晶晶的,有好看的光芒在闪烁。我摸了摸她的头,像回到以前,每次回身看时,这个女孩就会抬头努力对我笑,欣喜又羞涩,仿佛我是她的全世界。我突然又觉得,这么多年,原来库洛姆一点都没长大。

我想了又想,决定再给库洛姆透露一些实情:“有团很蠢的火焰,说他想我,想要我陪陪他而已。好姑娘,别哭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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